邢天虽然是知识分子,但还是喜欢看一些小报:小报不高头讲章,甭管真假,都充满淋漓的元气。候机楼的灯光色调偏冷,不过半个小时,他的眼睛就花了。他撇开报纸,望着远处想:常言道,花不花,四十八。自己不过四十出头,怎么就花了?或许是常年无所事事的缘故吧?
他毕业于著名学府Q大学心理学系。在当下这个繁杂的时代,这应该是一个很有市场的专业:人之疲惫,莫过于心。心灵病了,就需要心理医生。他的许多同学,因此腰缠万贯。最少也是标准的中产阶级。惟独他,作为S市公安局的一名干警,只有一份稳定但菲薄的公务员工资。对于物质,他的欲望并不强烈:有饭吃,有房住,有书看,今生足矣--人的痛苦,来自于现实和欲望的差距。现实是客观条件,不会因你而改变,而欲望则是主观的,可以调整。他是一个很善于调整欲望的人。所以在这方面,一点也不觉得痛苦。
使他痛苦的是工作。在他毕业分配前,一位公安部的领导,为了加强青少年犯罪的预防工作,向Q大学要了一批心理学系的学生。可等他报到之时,这位领导已经离开了一线。人亡政息,怎么安排他,很让公安局领导头痛,有人甚至提议把他放到医务室去。最后平衡的结果,把他放到了刑事技术鉴定室。这一呆就是二十年。二十年里,从外部看去,他除过发表了几篇有关犯罪心理研究的文章,经历了一场失败的婚姻外,几乎一事无成。 召唤登机了,众人纷纷起立,排成了长队。他却安坐不动:根据对乘客人数的估算,运送车一次送不完。而封闭的飞机客舱内空气质量差过地面许多。所以,他绝对第二车再走。
这时候,他看见了江夏。因为持有头等舱票,江夏被优先安排通过。他后悔了:普通舱的旅客,要经过头等舱,才能抵达自己的座位。这样就很可能被江夏看见。如果自己第一车就走,这样的情况就不会发生。看来人太聪明了不好!
江夏很自然地脱下上衣,递给空姐,换上了柔软的拖鞋,然后接过热毛巾擦脸。对于旁边走过的芸芸众生,他熟视无睹。可即使如此,他还是看见了邢天。“嗨,老天!”他一把拉住了邢天。“老天”是大学同学对邢天的昵称。
邢天只好应答道:“老江!”
“快坐!”江夏大学毕业后,先是被分配到一家精神病院,干了不到一年,就下海经商。几次失败后,找到了方向,先是与人合伙,开了一家精神分析诊所。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之后,独自开业。现在已经是s市的No.1,年收入以七位数计。
邢天不肯坐,理由是“升舱”的手续,只能在地面办理。
江夏却让邢天安坐,然后找到了乘务长。不过片刻,就笑眯眯地回来说:“一切搞定!”
邢天有些不相信:某次,他遇见一群二三流的影星,要求在机内“升舱”未获准,吵闹起来,酿成一出闹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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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周之后,邢天踏上了前往北京的飞机,
邢天点头:真的相信。并且,希望你也真的相信。
相信又有么用,已经废掉了即使我进去,谁又愿意相信一个曾经欺骗过客户的心理医生?
邢天:那不重要。
不重要?
对,不重要。只要你想做,总能做出一些事情。邢天加重语气,钱不重要,够用之后,再多没有意义。重要的要做些事情。一些,能够做,愿意做,也值得做的事情。
江夏:好像被你说服了说着站起身来,看看周围:两件事情,不希望看到和你不希望看到今天都发生了看着邢天疑惑的眼神,苦笑一下:金钱观念,已经被证明是错误的这也说明我以前的人生几乎没有意义。这是不希望看到而你不希望看到就是最终和你工作中相遇。邢天想起当时与江夏在饭店中的谈话,也有些唏嘘。
江夏游目四顾,黯然销魂者,惟别而已矣!今天才真的感觉到这句话的滋味。
出门之时,眼眶通红的江夏问邢天:今天你来,总觉得你会为我感到悲痛,没想到竟然没有流泪。
邢天低声回答:泪就在那里,只是现在还不见。